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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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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泪痕红浥鲛绡透(11)
      男人幽幽的声音似远似近,回荡在房里——
      是的。我累了。母后……
      累了。
      不想再每日里应对那些鸡毛碎皮的朝政;不想再每日里面对那些形形色色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朝臣;不想再勤奋上进文武双全的苦练;不想再……
      为何龙就一定要飞天?龙生九子,也不求子子出息,不是吗?
      “你累了?”赵柔慢慢松开修长莹润的手指头,失去桎梏的绸缎衣缘顺滑的落回康承胤胸前。
      叮——
      翡翠手镯相互撞击,赵柔一步步退后,撞在赵润的怀里,双眼却还死死看着她唯一的儿子。这个儿子,这个曾经差点失去的儿子,回来后就变得太多了,多得她差点不认识了。
      他先是变得狠辣,虽然很多时候依然温吞;然后他变得儿女情长,居然到处找一个乞儿,要知道当初康承胤可最是清心寡欲;然后现在,他终于,开始反驳她了……
      “你不是我儿子!”赵柔扭过头,不想再看康承胤。她不相信,不相信那个从来不曾违逆过她的儿子,如今居然正面和她对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是你儿子!”康承胤长身玉立在房内,阴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里透出丝丝缕缕绝望腐朽的疲累:“我现在是真的累了。我是人,不是金银玉石,更不是鸟雀之类玩物,我有自己的想法。母后你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总是拿我当一枚棋子,今日放在这里,明日放在那里……”
      “胤儿,你是真龙,真龙就理当遨游九天!难道你不想睥睨天下,坐拥江山?母后也是为了你好啊!”赵柔柔柔的靠在赵润怀里,不敢置信儿子居然认为他自己是她手里的棋子。这样的想法太伤人,让赵柔根本无法接受。
      “母后,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的虚荣?你一心想让我登上帝位,为的不过是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罢了!或者,该说是,为了保住赵家满门的富贵?”康承胤一步步逼近,字字句句诉说着他的过去,诉说着那每日每日除了用功还是用功的被管制的岁月……
      “母后,我是你儿子,是你十月怀孕生育下来的一团肉,你又何必不愿跟我说真话呢!你要真是为了我好,你会让我三岁就开始背帝王论,背不好就责打手心?你要真是为了我好,你会让我九岁就跟着父皇去狩猎,因为我没有猎到猛禽而罚我抄书千遍?你要真是为了我好,你会为了一个子嗣而将那些庸俗不堪的女人一次次下了药丢在我房里?你要真是为了我好……”
      “康承胤!她是你母后,你翅膀硬了?居然顶撞你母后!”赵润心疼的看着赵柔脸色越来越苍白,心疼得大声呵斥康承胤,甚至脱口而出,叫了他的名讳!
      “赵润!”康承胤看向这个跋扈高傲的男人,两眼在阴暗里闪烁着明亮的幽光,死死盯紧了赵润,大声道:“赵润,我是皇子殿下!你见了我,理该行礼称一声‘殿下’!可你仗着母后敬爱你,不知分寸,竟然对着当今皇后娘娘用‘你’做称,对着皇子殿下直呼其名!”
      赵润从来没见过康承胤如此模样,当下就被他震怒的模样吓得一颤。
      也是他放肆了!因为和妹妹赵柔感情好的缘故,就算赵柔做了皇后,她也不曾在跟他说话的时候用“我”和“妹妹”外的自称。更因为康承胤一直不够让他们满意,所以他更是从来没有对着康承胤用过一次尊称,从来不是直呼其名就是跟着妹妹叫胤儿。
      是习惯让他忘记了,赵柔已经不只是他的妹妹,她更是尊贵的皇后娘娘!是习惯让他忘记了,康承胤是当今天子的儿子,而不只是他赵润的侄子!天家的权威不容置疑,天家的尊严不容挑战,不得不说,这个侄子,确实有了他们一直都期许他能拥有的“气势”!
      “臣有罪!”
      赵润跪在地上,膝盖骨敲击在地面的声音清脆得让赵柔心疼。可她能说什么?一身傲骨的赵柔,毕生软肋就是这个她总是打着骂着疼着的儿子!
      最心爱的儿子和最敬爱的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帮谁都不是。可要让她亲眼看着哥哥被自己儿子杀死,她也做不到。但是,现在儿子难能可贵的“威风”一次,她又要怎么跟儿子要人?
      “今次看在你是母后敬爱的兄长,就暂且再放过你一次!下次你要再不谨言慎行,小心本宫不念情面!”康承胤看一眼赵柔那施了脂粉也掩盖不住的满脸苍白,心里终究软了一下。这个女人,毕竟是生他的娘亲,他再怨她对他不够好,也做不到不孝,让她过度伤心。
      其实她并没有错,不是吗?
      身为柔弱的女人,她独系满门荣辱,与天下无数的女人争着一个薄幸的男人,遇到这个靠不住的男人,她只能靠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她自然是想将后半生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可偏巧这个儿子心在朝野外,不管如何教,总也没有上进心。她失望,她难过,却不想放弃这手里最后的稻草,于是只能跟儿子一起掉入一场困局,与儿子“斗”——“斗”一场早就注定会输的棋局!
      “母后,你要是还有一点点爱我,你就放了我吧。我不想做皇帝,我不想……”很多话,康承胤不止说过一遍,却还是想要再说一遍。
      安静的内室,镂雕莲花纹的银熏笼散发着浓郁馥香,甜腻入心。
      室外的天色暗得厉害,有内监轻手轻脚的点燃了宫灯里的烛火。茜纱宫灯的光影透过虚掩的雕花角门,落在地上,映得地面暗红惨淡。
      赵柔的声音轻薄如纱,飘在房里:“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