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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身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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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节
      但老爷子不干,还差点为这事把他逐出家门。
      想起过往,喻臻又稍微有些出神,直到灶内柴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他才醒回神,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忙放下准备添进去的干柴,起身搬来洗澡用的大木桶,开始往里装热水。
      没有热水器,没有浴霸,没有正经的浴室,厨房的门甚至会漏风,但喻臻泡在浴桶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爷爷的执拗了,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道观里,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满足感却十分容易获得。
      只是一场冬夜辛苦过后的热水澡而已,他居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洗完澡后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来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随手摘了一把青菜,转回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青菜面。
      填饱肚子后他终于觉得有点困了,也不管大白天睡觉合不合适,晚上会不会失眠,顺从心意打着哈欠来到和爷爷共住的房间,铺好床钻进去,闻着空气里始终不散的香烛味道,闭目睡去。
      医院,殷炎睁开眼,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看着虚空中的某点,手指微动:“去吧,作为借用你身体的报答,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一缕清风留恋地在窗边翻卷着,直到病房门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才卷过窗帘,消散在了天地间。
      殷乐觉得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窗帘在无风自动,还莫名的有些想哭。
      “小炎!”
      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快步走到病床边,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泪,坐到床边握住大儿子苍白瘦削的手,表情还算冷静,眼泪却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见小儿子和丈夫都是忍不住哭泣的模样,又把这丝奇怪归咎于母亲的天性。
      再坚强的女人,在见到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儿子时,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没人说话,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的哭声。
      殷炎转动视线,一一扫过三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本该拥有的命运——长子去世,母亲自责愧疚,忧思过度病倒,父亲暴怒痛苦,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害死长子的女人,最终家族没落,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小儿子抑郁终身。
      他拢眉垂眼,克制着不适回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然后坐起身,低声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哭泣的三人却齐齐安静下来,只觉得这句话像是直接砸入了心底,砸得他们心内所有慌乱后怕都慢慢淡去了。
      哭泣声渐歇,仇飞倩最先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倾身给虚弱靠躺在床上的儿子压了压被角,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出事都这么久了,韩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我殷家一个交代,只是轻伤的韩雅更是连面都没露,小炎,这次无论你怎么劝,妈妈都一定要给韩家一个教训!”
      “飞倩。”殷禾祥唤了妻子一声,担心她这番话刺激到重伤还没好的儿子。
      圈子里谁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殷炎苦苦单恋韩家独女韩雅而不得,碰到有关韩雅的事情几乎全无底线和原则,偏偏韩雅一颗心全扑在了伍家独子伍轩身上,根本就只是钓着殷炎当备胎。
      他们作为父母,为这件事对大儿子劝过骂过也打过,但全无用处,殷炎就像是被韩雅灌了迷魂汤一样,死心塌地的当着韩雅的备胎,容不得别人说韩雅半点不好,还爱屋及乌,对韩家也十分优待。
      虽然无奈又痛心,但面对一根筋的孩子,他们也只能妥协。
      “你喊我也没用!”
      差点经历丧子之痛,仇飞倩却再不愿继续妥协了,恨声说道:“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这次韩雅折腾走了小炎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再这么下去,小炎迟早得交代在韩雅手里!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了,这世上谁都可以进我殷家的门,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都可以,就她韩雅不行!”
      她实在是气得狠了,也怕了,慌了,话说得也越发不留余地了。
      “小炎,你别怪妈妈专制,如果你以后还要一门心思地向着那个韩雅,那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别再喊我一声妈!”
      殷家家庭氛围一向和睦,仇飞倩虽然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在两个儿子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狠话。
      殷禾祥听得心里一惊,怕妻子气到自己,更怕把大儿子刺激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张嘴就准备劝,却被一直沉默的殷炎抢了先。
      “母亲。”稍显生涩的语调,平静冷清的声音,但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安抚:“有客人来了。”
      微凉的声音如一股清风般轻轻拂过脸颊,仇飞倩冲头的情绪如烟般消散,转头朝着大开的病房门看去。
      正准备悄悄离开的韩雅闻言脚步一僵,模糊觉得殷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咬紧唇,想起殷母刚刚说的话,心里又难堪又委屈。
      车祸这件事她也不想的,事故虽然是她喝醉酒乱抢方向盘导致的,但殷炎就全没责任吗?
      殷炎救了她,她很感激,可殷母不该这么说她,她也是有自尊的。
      “谁在外面?”
      仇飞倩耐性不好,见走廊上确实有个人影,但却一直没人进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走廊上的人影动了动,然后韩雅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也不进来,只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殷炎,低低唤了一声:“炎……”
      仇飞倩心里刚刚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怒道:“你不配喊我儿子!韩雅我告诉你,以后你和那个伍轩吵架闹腾要喝酒要自杀,自己找个清净地方闹去,别来招我儿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谁都没想到,韩雅直接被打懵了,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表情憎恨的仇飞倩,肩膀抖了抖,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泪水,再次朝着病床上的殷炎看去。
      “车祸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殷炎在她看过来时开口,语气平静。
      韩雅脸上一喜,仇飞倩则脑袋一懵,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看他,痛心唤道:“小炎!”
      “这辈子欠的,下辈子都是要一笔一笔还回去的。”殷炎挪开视线,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放在腹部,侧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该偏浅的瞳色突然变得如夜般漆黑,引得人忍不住一探再探。
      “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殷家人面前,他们会不开心。”
      殷禾祥大感意外,没想到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殷乐则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时,大哥莫名说出的那句“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大哥,那天我求你的事,你答应了?”
      殷炎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你太棒了!”
      殷乐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忍不住扑到病床前,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橙子,美滋滋说道:“大哥,这个橙子可甜了,我剥给你吃!”
      仇飞倩短暂愣神后迅速回神,脸上的痛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快意和欣慰。
      她重新看向似乎被儿子的逐客令震懵了的韩雅,只觉得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出来,侧跨一步挡住韩雅愣愣看着病床的视线,冷笑说道:“装可怜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韩雅,回去告诉你父母,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这笔账,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的。”
      说完无视韩雅惊惧看来的视线,后退一步,用力甩上了门。
      砰!
      殷炎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交握的手指松开,在被子上点了点,抬眼看向应该是一家之主的殷禾祥,认真问道:“此界……在这里想要缔结婚约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殷禾祥闻言一愣。
      缔结婚约?这是什么古老的说法,等等,儿子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难道他刚刚的醒悟都是假的?心里还挂念着那个韩雅?
      转身走回来的仇飞倩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眉毛一皱,张嘴就要再劝,却被心情已经超速度飞扬的小儿子打断了话。
      “缔结婚约?大哥你是说结婚领证啊,领证只需要户口本就行了,麻烦的是办婚……等等,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你、你……”
      殷乐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不对,飞扬的好心情卡住,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深怕再次戳中自家大哥那根名为单恋的脆弱神经,话语一转,舌头打结地试探问道:“大哥,你、你是有中意的结婚对象了吗?”
      殷炎轻轻点头,殷乐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天又要塌了。
      仇飞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斩钉截铁说道:“小炎,我不会允许你和韩雅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殷禾祥安抚地按住妻子,虽然没说话,但眼里也带着不赞同。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殷炎松开的手再次交握在了一起,视线扫过明显想歪了的三人,摇头:“我中意的结婚对象不是韩雅,而是一个……小花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隐隐带上了一丝缱绻温柔,只可惜正懵逼的一家三口完全没听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小花匠?谁?
      清虚观后山,背着背篓的喻臻停在一棵开花开得十分灿烂的桃花树下,满眼稀奇。
      桃花不是三四月份才开花吗,这棵怎么十二月底就开了,变异了?
      第4章 叩。┃嗯?人呢?
      像是被他看得恼了,一根桃花枝突然脱离枝头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顺着他的后脑勺滑到了他背上的背篓里。
      “啊。”
      喻臻抬手捂头,扭头看背篓,只可惜视角限制,只能看到自己棉服帽子的一角。
      这枝丫长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
      他越发觉得莫名,干脆扭身把背篓卸下来,弯腰捡起篓中干柴上躺着的带花桃枝,再次仰头朝桃树看去,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断了,却只看到了满目光秃秃的树枝。
      北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喻臻捏着带花的桃枝,站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瞪着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花枝,又仰头望望光秃秃的桃花树,眼尖地发现树木最高处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断了一截,心里一抖,脑中冒出各种神神怪怪的猜测,干巴巴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篓就朝着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喻臻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内容依然记不住,脑子一日比一日昏沉,更糟糕的是,消失一阵的四肢发凉毛病也随着梦境一起卷土重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他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观门高高的门槛上,就着酱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几下,视线无意识挪动,挪到了门外地上那根依然开花开得灿烂的桃花枝上,喉咙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个星期了,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终开花开得灿烂,上面的花不谢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渐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门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捡起来,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丰沛的花汁沾了满手。
      正常的花瓣怎么可能捻出这么多花汁。
      思维迟钝地转着,花香弥漫,嗅觉唤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着花汁的手放到嘴里舔了舔,然后甘甜扩散,混沌的大脑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识像是从一场沉梦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显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惊慌地把花枝丢开,疯狂擦手。
      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还产生了桃枝也许是巧克力味的这种诡异错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臻,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爷爷走了,你就明白了。】
      【这颗平安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别弄丢了,明白吗?】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在耳边念叨过的话,他擦手的动作停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发凉、头脑昏沉、失眠多梦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烧了平安珠之后出现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听幻视现象也无法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医生说过,检查报告显示他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地上的花枝自顾自开得灿烂,舌头上的甘甜感仍然没散,他收紧手,感受着冰凉指尖随着甘甜感的扩散而慢慢恢复的温度,额头渗出了冷汗。